０５２　一路南行（一）

伏击的成功让卡佛蒂欣喜若狂。

趾高气扬地在他的指挥部转了两圈，接着大声地命令道：“马上再组织二十个伏击小队，送出去，埋伏下来。”

秦明扬停止了他的脚步，找到了黎春亮。

黎春亮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。正激动地在丛林的临时竹楼转圈。

秦明扬却不给他生气的机会：“告诉我，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
黎春亮迟疑了一下：“我们应该报仇！”

秦明扬却没有说话，只是盯着他。

黎春亮只得继续道：“很显然，美军利用直升机在丛林里，布置了一些伏击小队。对我运输队伍进行袭击。”黎春亮越说越自信：“我决定，命令各特别游击小队，互相配合，对这些游击小队进行打击！”

秦明扬轻声道：“获胜理由？”

黎春亮道：“我们将侦察以后，实施夜间攻击。这是我们的强项。第二，我们将进行的是袭击，只求打击敌人，而不是全歼。这样，我们可以保持灵活性和不被敌人纠缠。”

秦明扬笑了。

黎春亮皱了皱眉：“我又错了？”

秦明扬轻声道：“你分析得没错。我也相信你会成功。但是，我个人意见是反对！”

黎春亮奇怪地盯着秦明扬：“为什么？”

秦明扬回头看着阿庆和黄道日。

阿庆立刻就爆了：“有仇就报，在这丛林里，越是小部队，美国鬼子越拿我们没办法！”

黄道日也皱起了眉：“我想美军一般有直升机跟随，袭击不能超过半个小时。”

秦明扬不在理他们两个显然是支持黎春亮的家伙：“看来这两个家伙是支持你的。但是，我要请问你一件事。我们这次遍地开花行动的目的是什么？”

“不间断袭击美军据点，直到他们忍受不了死人，换成南越伪军。”黎春亮继续道：“我也想过，我们袭击后，不是马上就能回去继续袭击吗？”

秦明扬摇摇头：“你把卡佛蒂完全想象成一个笨蛋了。”秦明扬慢慢地站起来：“战场上的每一步都是环环相扣的。如果你一走，卡佛蒂便命令据点的美国鬼子出来，给你在据点周围布局，你怎么办？何况，你这一撤出来，要侦察，要布置行动，要撤离。要时间，要大范围调动。不是给美军据点变相松了绑是什么？”秦明扬从黎春亮手里把他的烟抓了过来，抽了一口：“战争是会有牺牲的。胡志明小道的通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。我们是指挥员，一切要围绕的是战役目的，而不是打仗痛快！”

他的眼睛在黎春亮和黄道日、阿庆面上扫过，三个人都不再言语：“不服？”

黎春亮大声道：“懂了，老虎！”

秦明扬继续道：“我们在战场上，就是要抓住敌人的弱点，不惜一切代价的猛揍，直到敌人受不了，直到敌人崩溃。我再次重申我的命令，象猎狗一样，咬住敌人！无论任何情况，卡佛蒂不撤兵，我游击小队，就绝不收兵！”

黄道日笑起来了：“这就是你打你的，我打我的吧！老虎！”

秦明扬点点头：“战争是比智谋和勇敢、耐心的游戏。”

黎春亮郑重地点点头：“我明白了！老虎！”

秦明扬握住他的手：“你现在是老虎。我是你南下的侦察员！重复一遍！”

黎春亮大声道：“我现在是老虎，老虎是我南下的侦察员。”

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
这一夜秦明扬竟然不走了，直到天亮才出发。

白天行军虽然很快，但是天上有飞机，地下也不断有美军的武装巡逻队出现。

不过因为敌人在明处，行军一路反而没遇到任何障碍。

黄道日乐得裂开嘴笑：“嘿嘿！这些美国鬼子反成了为老虎开道的了。”

阿庆冷笑道：“放屁！这是老虎的计谋。”

秦明扬盯住他：“哦，阿庆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。”

黄道日点点头：“我知道，他已经是你的跟屁虫了嘛！等两天，兴许他就变成老虎第二了呢！”

阿庆兴高采烈地道：“谢谢，谢谢！我就是想变成老虎第二！到时候，你变成过阿庆第二，我也会表扬你的！”

黄道日勃然大怒：“放屁！放屁！你癞哈瘼打哈欠，除了口气大口气臭，有什么不得了的。这老虎计谋我难道不知道，要你在这里二聪明，我呸！”

在二人的争吵声中，迎来了又一夕阳西下。

第四天，三人走出了隔离区。

进入了芒昌地界。

芒昌是秦明扬在越南战斗最久的地方。

最重要的是，这里的游击指挥员，就是他当初留下的陈虎。

根据总部提供的消息，这里的游击队不断壮大。已经基本控制了除了芒昌镇外的所有乡村。

只是，由于胡志明小道被暂时阻断，游击队的弹药开始出现问题，美军已经乘机开始了大扫荡。

不过，这对于黄道日和阿庆似乎是个好消息似的。

从昨天开始，两人就停止了争吵，而是在计划怎样帮陈虎打两仗。

秦明扬讥笑他们：“仿佛你们比陈虎厉害似的。”

两人竟然都毫不谦虚地直点头：“是啊！上次我们不是一直跟着你打到了南方局，现在又跟着你一段时间了。一天学一样，只怕也比他　学得多呢！”

把秦明扬逗笑了，直骂他们：“我一直没想到，我就教会了你们一样东西。”

“什么东西？”

“吹牛！”

这会儿又来到了上次的竹楼群。

竹楼已经被美军烧毁，这会儿静悄悄的。那没人理会的废墟在月光下变得格外的凄美。

三人不约而同地站了半天。

秦明扬道：“今夜继续赶路！”

二人点点头，三人继续前行。

是一片照明弹的光芒和巨大的爆炸声让三人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
秦明扬阻止了两人企图赶过去的动作，带着两人朝一处山坡上爬去。

阿庆还是表示了不满：“老虎，哪怕是让我们打几枪过下瘾，然后马上就走也好！”

秦明扬默默地爬上了一棵高大的树木。

从这里看下去，可以看见，战斗发生在那个叫黎村的村庄。

三人都知道，这是黎英的家乡。

在上一次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。

现在看下去，这个才建起不久的村庄，再一次被毁灭了。

黄道日忍不住了：“老虎，让我一个人去吧！”

秦明扬轻声道：“好！你从此就留在这里打游击吧！”

黄道日只得闭上了嘴。

秦明扬慢慢地放下了望远镜，眼睛盯着愤怒的阿庆和黄道日，在月光下却也是那样的严肃。

他声调缓慢地道：“也许你开始认为我为了救黎英，什么事都不管了。这是错的，在走的时候，我领受了一个任务，对沿途的游击队进行顾问。”

他慢慢地字树叉上坐了下来：“你们可以看到，刚才发生的战争已经结束了。游击队进行的战争，本来就应该具有极大的流动性。打得赢就打，打不赢就走。更何况现在由于缺少弹药，游击队更不愿意也无力进行较长时间的战斗。我们赶去，增加他们的负担？你们开始吹牛，比陈虎厉害。是这样吗？”

黄道日和阿庆两人低下了头。

秦明扬继续道：“和我在一起，我会和大家一起研究出一些胜仗来。但是我们很多同志就形成一种骄傲。仿佛我们是不得了的人。刀枪不入？能呼风唤雨？能撒豆成兵？不能，绝不能！所以，同志，你要动动你的脑子，指挥员不允许冲动！”

秦明扬慢慢地站了起来：“现在我们就去游击队营地，听听陈虎怎么说！”

两人一时无话，跟着秦明扬，一步步走下山来。

陈虎在山泉边默默地洗着身上的硝烟。

他很疲惫，近日美军的扫荡越来越疯狂。

几乎所有的游击区战斗村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。

由于弹药的缺乏，他根本不能组织象样的抵抗。

而且游击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。

他现在能做的是，尽量的对敌人袭击的战斗村进行转移。

可是，这种逃避的方法。

游击队内部在抱怨。

老百姓也产生了悲观情绪。

甚至有村庄的老百姓开始产生抵触情绪。

他很累很累。

不光是身体，还包括心。

当然他不会灰心丧气，他既是坚强的布尔斯维克也是坚强的越南战士，他愿意为了建设一个独立而自由的越南献出自己的一切，但是，同时他也是个人。他也担心，即要担心弹药，又要担心同志的长期战斗的决心，还要考虑这个几乎绝望的战斗怎么继续开展。

其实他最担心的是，这个党交给自己的游击区，在自己的手里被毁灭。

他慢慢地站起来。

天上的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。

伤员的**声阵阵地传来，一声声地敲打在他的心上。他的心一阵阵地发紧。

他也有过风光的时候，特别是老虎一路建立起了无数个游击区。

特种分队的战士象种子一样撒下去。

在美军占领的南方到处生根发芽，美军苦于兵力不足，不得不收缩防线。把芒昌几乎全部交给了南越伪军。

而他的游击队不断壮大，北方总部也不时派大部队过来支援他的行动。

南越伪军几乎全部龟缩在芒昌镇里，整个外围全部成了他的游击区域。

如果不是美军不断地用直升机提供帮助，他真要把芒昌打下来了。

可是，美军突然又回来了。

短短的几个月时间，建立了阻断胡志明小道的隔离区。

造成了游击队弹药困难。

接着美军就开始了大规模地扫荡，整个游击区一下子就出现了重大危机。

战斗村一个个被毁灭，游击队越打人越少，弹药越缺乏。

这个问题象恶魔一样折磨着他，他很累，但是没有睡意。

突然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的帐篷走来。

他警觉地一下子从枕头下摸出枪来。

“报告！”是通讯员张平。

他把身子坐正了：“进来！”

张平竟然是跑得满头大汗，上气不接下气，声音也有些结结巴巴的：“陈司令，总部，来人了。”

“弹药运来了！”他兴奋得一下子站了起来。

“不是，是．．．”张山打了自己一耳光才说出来：“是老虎！”

陈虎一震，眼睛瞪得溜园瞪住张山。

外面已传来阿庆的声音：“噫，张山那小子跑那么快，怎么不见陈虎来接呢？”

陈虎几乎这下子是丝毫没有迟疑了，三步并着两步冲了出去。

张山也跟着转身往外走。

秦明扬盯着陈虎，月光下，丛林的遮挡，虽然看得不是那么清楚。

但是陈虎已经认出来了，他停了一下，似乎想稳定一下情绪，但是，他的脚已经控制不住，一下子向秦明扬扑去。

张山一把就把阿庆抱住了。

原来张山是当初的老游击队员了，自然是认识阿庆和老虎他们的。

不一刻，整个游击队营地就传遍了。

疲惫的战士们，一下子兴奋了起来。

起码有几个月游击队营地没有这么充满欢乐气氛了。

但是在被压抑的战士们心灵中，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。

老战士们自然知道老虎的厉害，新战士们也无数遍听了老虎的传奇。

大家一下子忘记这些日子所有的创伤。

秦明扬在陈虎耳边轻声道：“你是一个司令，不是一个孩子，陈虎。”

陈虎一下子扭过头，泪水流满了他胡子疯长的面部，他大声吼道：“同志们，我激动得哭了！你们会笑话我吗？”

这是一个不眠之夜，直到天亮了，大家才沉沉睡去。

秦明扬也睡了一觉。

中午时，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，下午，才聚集在一起，听陈虎汇报。

汇报让陈虎脸红，所以汇报完毕，他双手把报告递给秦明扬：“老虎，我辜负了你的希望，作为一个游击区的司令我显然是不合格的。好在你来了，我一定学习好，从今天开始我做你的通讯员。”

秦明扬从他汇报就陷入了思考，他慢慢地从思考里走出来，轻轻地摇摇头：“司令是你，我只是路过，也就是说，几天后，我就会走。”

芒昌游击司令部的成员们都吃惊地看着他。

秦明扬一一地与他们眼神对流了一下，然后才道：“同志们，我知道你们的心情。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：一，你们并没有失败；二，你们算不得困难的时候。”

大家更吃惊地盯着他。

秦明扬喝了一口水：“战争本来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。为什么你们受到这么大的压力，当然是因为敌人觉得你们是他们的心腹大患。为什么你们是他们的心腹大患，因为你们的战斗，你们的力量已经威胁到了他的根本利益。也就是说，你们已经成为了打败他们的一股重要力量。而你们都成了重要力量，那么北部正规军是什么力量呢？”

大家吃惊的表情字减退，而眼睛瞪得更大，看着秦明扬。

秦明扬笑了笑：“不要这么紧张，大家喝喝水。”

“我们不喝水！”大家异口同声地道。

秦明扬继续道：“敌人的疯狂是很正常的，那是他们不甘心失败，而且他们也有强大的力量。”秦明扬停了一停，接过了黄道日递过的烟，抽了一口，继续道：“因此这场战争，是一场长期的战争。我们有中国，还有苏联的支持，美军不敢过１７度线。而我们北方的部队又没有决战的能力。所以，我们不能有一下子就取得胜利的想法！但是，在我们游击区取得了一系列成绩的时候，一个巨大的阴影，已经笼罩了游击区，也笼罩了你们每个人的心灵。”

他站了起来：“那就是骄傲！很多同志认为美军不过如此！我们能够依靠丛林，随时狠狠地打击他们。甚至骄傲到一点挫折都忍受不了！”他眼睛放着亮，一个个地盯着每一个人：“我看到你们的时候，你们仿佛都快死了！死了吗？我们游击队开始多少人？能够打什么样的仗？你们能经受开始从无到有的痛苦过程，难道现在就忍受不了了？这就是骄傲的结果！”

他一下子坐了下来：“这片土地是我们的，我们可以从无到有！我们可以经历任何艰难困苦！”

他大手一挥：“现在是强大的敌人在进攻！我们干什么呢？我们还没有与他打大仗的实力！那就要退却，在这片我们熟悉的丛林里与他周旋！只要我们不垮，哪怕剩下一个人，就不叫失败！何况我们还有数百英勇的战士！”

“第二，你们不叫困难！”他大喝一口水：“我们马上就要打破敌人的隔离区。而且游击战本生，就是一个从敌人手里夺武器的过程。我这样告诉你们，当年的八路军新四军在和日本作战时，武器很少，也很少有外部援助，靠的就是想办法从敌人手里夺武器。更重要的一点就是，你们有一个丛林做掩护，几乎完全保证了你们生存空间。”

他再次站了起来：“现在你们要做的是，打无数个小胜仗，哪怕是一次消灭一个敌人。但一定要是主动进攻，永远不要被动挨打！只有这样才能提高我们自己和人民的斗志！二，想办法从敌人手里获得补充。这种仗怎么打呢？我带了两个人，一个叫阿庆一个叫黄道日，他们都说比陈虎司令能干。我不相信，但是打这样的仗，他们还是会一点的。现在我去透口气，看看战士们。他们和你们制定计划！”

黄道日和阿庆愣了一愣，一起站了起来。

秦明扬在门口一回头：“这是命令！”